49 够了-《异常测定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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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梁益正他舅舅,我记得叫陶丹青,也是B市的警察,不过B中不在他们分局的辖区内。许远走了以后,他隔三差五地来找我喝酒。
“我知道他是在怀疑我跟许远父子的失踪有关系,觉得是我帮他们逃出了B市。可他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,我怎么强调我不知情,他都当没听到,说只想跟我做个朋友。后来我大意了。”
郑家厚事无巨细地往外说,眼睛没看镜头,随着回忆瞥向斜侧。他手背的皮肤干涸得如同开裂的树皮,多年反复的皮肤病因情绪震荡开始发作,两手交握着,自虐式地抓挠。像是要从经年的噩梦里,用指甲抠出一个个字来。
“有一次我下班,他硬拉着我去烧烤摊上吃夜宵,一个人不停地喝酒,喝到后面醉醺醺地趴在桌上,敲着筷子跟我说,‘刘哥啊,其实我知道我那外甥是个什么样的人,我姐骄纵得他没边儿了。她觉得我姐夫忙,一年到头不着家,我小外甥跟没爸一样,所以有求必应。你知道吗?小正他吃花菜不吃花菜杆子,吃白菜不吃白菜帮,你见过谁家孩子那么挑食,那么浪费?我姐还骄傲地说他嘴挑。’。”
郑家厚说着涕泗横流,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断了线地往下淌,他用手糊了把脸,破了皮的手指在他唇边留下一道细细的血丝。
他从兜里摸出一叠对折好的纸巾,凑在昏花的视线前,想要捻出两张,湿润的指尖反把纸打湿成一块儿,他试了几次没成功。
“他对着我扯一通家长里短,说起他跟他姐小时候的事。说主要是他姐放不下,儿子被人打瞎就算了,连句道歉都没听到,这叫什么?但是他自己去许远家里看过,也听村里人说过许远的情况,知道许远同样过得不容易。他是个警察,却下定不了决心帮谁,问我许远是不是死了?”
“我想着三年过去了,都三年了!他说得那么诚挚那么动容,应该是想通了,一个没留神,就告诉他,我当时给了许远两千块钱,让他去A市找人帮助。我其实也不认识对方,就知道他是个搞慈善,研究什么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。那种专家认识的人比我多,能不能成,看许远的命怎么样。实在不行,A市那边经济发达,安置他这样的孤儿怎么也比B市好。”
郑家厚撕不开纸,直接铺到了脸上。揉着成团的纸巾擦眼泪。
“陶丹青的表情一下就变了。他从桌子上抬起头,一动不动地盯着我,那种阴冷的眼神跟虫子一样爬在我的身上。我叫了声他的名字,他不理我,扔下钱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我这才知道他是在装醉。他那么长的时间,一直在骗我。他不会放过许远的,他一定要给梁益正报仇。”
“从那之后,他再没主动找过我。我给他打电话,他把我拉黑了。我知道他会去找许远,可能是怕牵连到他姐夫,那时候梁益正他爸已经调到B市了,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。我胆战心惊了一个月,差不多是在国庆后,有人来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陶丹青,说他跟家属断联了半个多月,系统里没查到任何线索,怀疑他是出了什么意外,可能被罪犯打击报复了。我直觉不是,但我不敢说。许远可以隐姓埋名,陶丹青没这个理由。所以只能是许远杀了他。”
梁益正听到这里,再克制不住,把手机往地上重重一砸,目眦欲裂地吼:“许远!我特么杀了他!我跟他拼了!”
“站住!”
警察小哥飞奔上去拽了把他的衣角,从后面将他扑倒。
梁益正暴走下力气大得骇人,一肘将人从背上顶了出去。
好在这时别的同事赶到,合力拧住他的胳膊,将人死死压在地上。
“放开我!”梁益正面色紫红,两眼外凸,嘴边溢出些微血沫,口中发出凄恻的吼叫,“他为什么要杀我舅!你们不管,你们都不管!就因为我爸是个狗屁的破领导,为了他的仕途,当年不管我,后来不管我舅!”
冯队听到了从狭长走廊传来的怒骂,瞥了眼又收回视线。
郑家厚在一阵静默调整后,突然开始讲起别的事情。
“我就是一个片警,没学历,没背景,干不成什么大事。我不说自己做过多少贡献,我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普通人。我老实了一辈子。”
他看向镜头,指着自己长满斑斑点点的脸说:“我脸上的皮,一个夏天不知道要褪多少层。手上、耳朵上这些疤,全是以前冻疮留下的。有一年冬天,一个孩子闹自杀,我们几个人豁出命从池塘里给他捞出来,我的脚差点被冻得要截肢。还有一年,两家人为屋子边上的一块地吵起来,我去调解,腰上被砍了一刀,肠子差点流出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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