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帝王家-《玉和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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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直到今日辰时,大内传来皇后病重的消息,平淡了几日的事又重新沸腾起来。

    坤德殿,皇后从昏迷中转醒,在侍女的服侍下吃了点东西,便问芳侍:“丧堂如何?”

    “一切都妥,过两日便送大皇子去陵寝了,”芳侍答道,看着皇后毫无生气的脸,她心中难受不已,等侍女退下后劝道,“娘娘,若是心里不舒服,便哭出来吧,哭出来好受些。”

    自大皇子去后,皇后只失神了一天,便打起精神操持事宜,不哭不闹端庄持重,一副中宫皇后姿态。但芳侍心里清楚,这个她看着大的姑娘越是外表坚强,心里就越难受,如此这般强撑着,不病倒才怪。

    “我这样……不正是他希望的么。”皇后低声喃喃,不待芳侍反应又问:“今日可有谁来?”

    “六宫都来了,连妃待的最久,到后面实在撑不下去才走的。”芳侍答道。

    “也是辛苦她一身病了,”皇后道,“艳贵妃呢?”

    芳侍有些不知所以:“艳贵妃守着规矩来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“嗯”了一声,扶着芳侍的手起身:“我想去光华宫看看。”

    光华宫是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,大皇子因为嫡出,额外留在了皇后身边。不过皇后身为嫡母,平日里经常会探望皇子公主们。

    芳侍担心皇后见到孩子伤心,劝道:“娘娘身子不好,改日再去吧。”

    皇后摆摆手,召了侍女进来梳洗。在芳侍的担忧下摆驾去了光华宫。

    此时正是孩子们午睡的时候,光华宫里静悄悄的。皇后仪仗到了宫门,正巧便见嬉嫔的肩舆停在那儿。

    皇后见状,脚步微微一顿,径直往三皇子屋里去。

    三皇子屋中,嬉嫔正守在一旁,一边整理着儿子的玩具书本,偏头就见皇后进来。

    嬉嫔连忙行礼:“嫔妾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
    皇后未理她,顾自走到三皇子床前,轻轻掀开帐子,三皇子熟睡的脸映入眼帘。

    因三皇子与大皇子颇有几分相似,叫皇后有些失神。平时他二人玩得最好,如今走了一个……

    皇后视线从三皇子脸上移到手上,那里有几处印子,细看便知是生了水泡留下的疤。

    “不过这病还会传染幼童,且治疗期间不得饮辛辣之物,痊愈后手背长泡的地方还会留下疤痕……”

    当日玉和说的话重新响在耳畔,皇后心神一震,转身看向嬉嫔。

    嬉嫔此时已倒好一杯清水,躬着身对皇后道:“娘娘可要喝点水?”

    皇后不答,缓步走到嬉嫔面前,坐下,看着面前一杯清水,道:“章儿手上的疤痕哪来的?”

    嬉嫔容色不变:“几日前喝水时不小心烫着了,那时留下的。”

    “嬉嫔视子如命,本宫是有所耳闻的,”皇后淡淡道,“若是被热水烫伤,今日本宫面前的茶具,怕都要换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目光落在嬉嫔身上,没有悲喜,似在瞧一件死物。嬉嫔不觉间握紧了手,声色却如常:“这杯具是皇上赏赐,嫔妾怎敢随意替换。”

    皇后冷笑一声,示意芳侍领着侍女们出去,而后道:“黎儿如何而死,本宫心知肚明。你若不想你儿子出什么变故,最好听话。”

    嬉嫔双腿一抖,便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本宫会下一道懿旨,说你谋杀皇后,赐自尽。”皇后淡淡道,“至于三皇子以后归谁照顾,本宫会留下遗书请皇上让他为我守灵。”

    嬉嫔一震,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,脸色煞白。半晌,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:“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皇后娘娘竟是要拿着命要她死?要章儿万劫不复?她不过卑贱出身,哪值得这般做法?何况……皇后怎会不知究竟是谁要了大皇子的命?

    “所有关联此事的人,本宫都不会放过,”皇后继续道,声音平淡毫无起伏,更像阎王的宣判:“你是第一个。”

    嬉嫔摇摇头:“皇后……你怎可以如此?”

    “不过,”皇后话音一转,“若是你能护着景妃,不让她受贼人陷害,本宫或许愿意放过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”嬉嫔连声答应,“嫔妾愿护着景妃,绝不让景妃再受人陷害。”

    皇后身子前倾,向前逼近嬉嫔,直视她的脸,轻轻道:“如果你没有做到,自是有人将本宫的懿旨呈给皇上,太后看看。”

    嬉嫔浑身僵住。皇后毕竟是皇后,纵不得皇上喜爱,好歹也是发妻,从潜邸一路陪过来的。皇嫡子病故,皇帝也许会因朝堂权术放过,但皇后病故,不仅仅是后宫大变,前朝也得晃动。

    当今朝上,艳贵妃母家向氏独大,令氏次之。皇帝虽不满向家权大,但总也好过让姓令的权大,终是没说什么。

    令家的势力,在三大国中,袭戎、林月已到了第一的位置,若再加上大英,怕真的要权势滔天了。来日令家若想称霸天下,岂不指日可待?

    见嬉嫔垂头无言,皇后站起身,拂去身上的灰尘,走出房间。

    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,嬉嫔才回过神,摊坐在地上,两行泪珠滚落下来。她死死地掐着手臂上的肉,强行抑住想要嚎哭的欲望。她望向床帐里安睡的儿子,掩面而泣。

    皇后的仪仗从光华殿出来,一路慢慢地行至兴圣宫。皇后扶着嬷嬷的手下来,辅一抬头,便见总领太监李公公走来。

    “奴才参见皇后娘娘,”李公公简单行了礼,道,“皇上在里头等您呢。”

    皇后微微一愣。李公公在前头引路,进的不是坤德殿,而是东侧的长春殿。

    走进殿中,皇帝正坐在桌前看折,抬眼瞥了眼皇后,李公公又领着诸侍女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少了侍从,长春殿好像一下子空了,只留帝后二人。四周安静无声,满眼间只余金碧玉器。

    静了一会儿,皇帝道:“皇后近日操劳了。”

    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皇帝的眉头轻轻蹙起,他放下奏折,抬头看向皇后:“皇后可是委屈了?”

    皇后依旧不答,她对上皇帝的视线,只问:“皇上不需要给臣妾和黎儿一个交代吗?”

    皇帝的眉头皱起:“当日朕已说明了。”

    皇后嗤笑一声,眼中不觉含上泪:“皇上,您竟是无情至此吗?”

    皇帝眉头皱得更深,念及她失子未久,耐着性子道:“大皇子已去,反复追究有何意义。”

    “怎会无意义?”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黎儿是您的儿子,您看着他长大,教他读书写字是非曲直。如今没了,您就没有丝毫心痛么?”

    皇后神态失常,双目浑浊。她本是生得端正雍容的姿色,只立在那儿便浑然有气势,突然间撤下这身气场,才让人发觉她不过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,鬓角的几许斑白和脸上的苍老疲惫,可知她近日过得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皇帝眼眸一紧,只道:“朕不是不心痛。皇后,如今的局势,受不得皇嫡子的死。”

    皇后听着这话,心凉了大半,笑着哭着问皇帝:“在你心里,究竟什么是重要的?”

    “皇后,你失态了。”

    话罢,皇帝不再多留,绕过皇后走出长春殿。皇后心如刀绞,不知从哪来的气,对着皇帝的身影怒道:“炎冶!你这般狠心绝情,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!”

    大殿里,这句话久久停绕。一众仆从低眉垂首,好似不曾听到一般。霎那间,天地仿佛只余皇后一人,独自伫立似哭似笑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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