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最尊第一-《赤心巡天》
第(2/3)页
凛冽的刀意,吹断江汝默的须发。
无边的业火,焚烧他的文章。
哐当!
就在那明王戒刀倏而斩近,已逼至江汝默头顶时,最凌厉也最脆弱的那一刻——却见一柄厨刀竖来,以劈对斩,狭线相逢,劈在了刀锋上。
一长溜的火星飞在空中,飘荡似星河,两侧河岸各显幻象。
西岸是金身佛陀,普度众生。东岸是万家灯火,围炉坐食。
万家炊烟对香火!
“国相。”
姜无华脚步一抬,就到了江汝默身前。他的步子方阔,有一种‘名正言顺’的堂皇。
“受国不祥,为天下王。既言天有缺,自然孤有责——您可不能一直挡在孤的前面。”
“不焚真火,岂证真金。不脱鱼鳞,何来龙鳞?”
他言笑自然,握住短锋,连连斩刀。
戒刀两尺三,厨刀八寸长。后者斩前者,如在砧板之上宰大鱼,开膛破肚去鳞,铿锵都带韵。
他五官生得确实不算精彩,但落刀的时候,真有行云流水的美感。
管东禅眸光灿亮:“殿下好刀法!着锋精准,剖势有力,非洞见国事民生,不可成此刀。”
手中戒刀更是一挑,便似大鱼从砧板上跳将起来,一跃为龙。
佛有护法,八部天龙。
此般龙众,不显皇权之贵,却游于净土禅境,有梵性之明。
他强势杀出姜无华的“砧板”,用戒刀化龙而斩龙——
无边禅境忽有琴瑟和鸣。
不动明王身前有鸳鸯齐飞。
滚滚红尘如潮来。
却见一柄修眉小刀,立在潮头,悄然而至。点在戒刀之柄,将此刀点退三寸!
厨刀又一压,复将戒刀压回砧板上。
“以情爱之道,破青灯古佛……”管东禅的表情说不清是赞是讽:“殿下看来早有准备,一直都对青石宫抱有敌意!”
“不要拿孤的未雨绸缪,称量你青石宫的贼胆包天。若无变化发生,准备永远只是准备。”
姜无华平静地道:“孤无害人之心,因为天下在孤。孤有防人之心,因为孤在天下!”
管东禅以戒刀称量修眉刀,辗转腾挪,哈哈大笑:“都说长乐宫里一对璧人,是伉俪情深,难得典范。”
“今视之不过如此。”
“殿下与那宋宁儿举案齐眉,琴瑟和谐……诸般表演无真心,只是为了修刀而已!”
“情爱只是你谤佛的武器,岂不叫人见扼?”
厨刀在明,眉刀在暗,姜无华一手正持一手反握,堪堪将戒刀匡限在一地。
“名满天下的楼兰公,成了今天的不动明王,固守所谓的极乐世界,好像也已经忘记了红尘。”
“你们偏执于一种理想的存在,就连情爱,也要偏执得这么理想。”
“爱不是那么纯粹的事情。”
“毫无理由的爱并不存在。”
“我因为她的美色而爱她,因为她的家世清白而爱她,因为有益于修行而爱她……这些理由有什么不同吗?”
“我爱她是真的。”
“爱就是真的。”
姜无华波澜不惊地说着,右手刀出有迭影,斩得戒刀如怒海孤舟。左手却是倏忽一递,温柔得像为妻子描眉,却于红尘惊涛中,已将那柄【画眉】……钉进了明王戒刀。
于刀锋之中嵌刀锋!
管东禅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柄被钉穿的戒刀,终是叹息一声:“爱确然是真的。”
“我认可殿下并非青石宫的替代品。”
“您是另一种未来。”
他松开手,任由忿怒明王尊手中的那柄明王戒刀,在长乐太子的厨刀下支离破碎。甚至那忿怒明王尊本身,也簌簌如沙落。
而他遍身渐起光明意:“可惜能够实现的未来,只有一种。我已经走在最恢弘的道路上。今见歧也,我不得不向殿下……致以歉声!”
他松开的五指却合握,握成拳头更往前。
江汝默和姜无华都看到了这一拳的聚拢,却无法阻止它的诞生。
不能阻止它出现,就注定不能阻止它前行。
此无惧无怖无畏……大光明拳!
这只拳头聚势于东,轰然照出,轰得整个秋阳郡,真如秋阳高起,刹那间一片亮堂。
拳声嘹亮,仿佛叫破长夜的第一声鸡鸣。
一拳轰得千里光。
却见灿光波折,光海中有二指横来,便如蛟龙作剪。
瘦长的两根手指,不知何时潜来,却乍起于关键,以屠龙之术,剪破光明。
姜无华的【治大国】又斩至,【画眉】又轻起。
管东禅的拳头被剪退,只是拿眼一扫,便尽知前因。
“江相国的晦隐本事,确实是我平生未见。难怪这么多年位极人臣,还能不显山露水。今为遮掩,使我心惊。”
他感慨不已:“晏相也还是这么喜欢绵里藏针,笑脸杀人!”
在江汝默身周所逸散的文气中,光纹荡漾,晏平逐渐显出身形。
大齐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伟力自归的丞相……
和灭阳国,齐夏一宗,都是他政治智慧的体现。
这两件事一完成,他彻底地隐于贝郡桃园,再不过问政事,也迎来了修行的又一重高峰。
此刻他以蛟龙剪挡住大光明拳,辅佐长乐太子重新得势,口中却幽幽一叹:“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管东禅还是那么喜欢指指点点。”
“只是我晏平可以让你说几句,汝默惯来也笑骂由人……当朝太子却由不得你点评。”
“你以为你是谁?”
“你还当自己有身份?”
他在江汝默身后看明王,眼底其实无波澜。
管东禅‘嘶’了一声:“我一直以为我与晏相合作愉快,还能合作许多年。你这也太生疏了……旧交情,今不复?”
“你觉得愉快,是我在照顾你心情。”晏平笑着,像是开玩笑,又像很认真:“昔年昔日将相和,无非是为国家计。今日都不在朝,可见真、见我,见不和矣!”
一直到这个时候,整个重玄族地才算反应过来,信箭排空,族兵具甲,一道道人影迅速飞来。
晏平随手抖出一封手令,那密集而来的重玄族人,便又如潮退去。
在远处列阵,一层层构筑起包围圈来。
不愧世代将门,一门三侯的底蕴。即便是主心骨都不在,也表现出良好的军事素养。
姜无华,江汝默,晏平。
今夜管东禅尝到的惊喜已经够多。
东国多天骄,这也让他对一生的事业更有信心。
“英雄无惧矣。”
“我不问诸位为什么敢来拦我。”
他独一人,往众人走:“我只有一个好奇——既然决定出来站这个队,怎么不去东华阁,却来了这里?”
“我管东禅死生无损于极乐,东华阁却是真正决定了天变。”
“此非兵家必救。”
晏平没有说话。
姜无华不必说话。
江汝默温声道:“陛下无一言于外,非他不能。”
“正如青石宫要决天变于无声,免伤国势于一时。”
“谁又能比陛下更爱这个国家?”
“所以虽是我们不约而同来到了这里……”
他抿住了一贯的笑唇:“我想这是陛下的选择。”
勿伤国体,东华阁里决生死!
管东禅本来龙行虎步地往前走,有开山断水的气势。
杀意都稠聚为甲,几乎重现当年战场上每战必破的楼兰公!
一时却定住。
这一刻好像想起了很多过往。
曾经他也与皇帝披甲同行。
曾经他深陷敌围,血战三日夜,却没有一刻绝望,因为他坚信大齐天子一定会杀来!后来果见紫旗。
今夜无数次眺望临淄,飘扬紫旗仍在,都不是旧时风景。
他怔然。
“他若来杀我,我不会反抗。”
管东禅缓慢地说:“我自护佛以来,扫荡外道从不手软,世间只有陛下让我提刀如此艰难。”
那是一个即使背向而行,也不得不慨叹其精彩、仰敬其恢弘的人物!
不动明王抬起金色的眼睛,身上业火熊熊:“江汝默,晏平,作为回应——今夜我不会杀你们。”
江汝默不说话,只是更前一步,将长乐太子挡得密不透风。
“好哇管东禅,君子一言,百劫必践。我相信你会信守承诺。”晏平微微一笑,本来一直站在江汝默身后,这时却越前而出:“既然你不杀我们——那我们就要杀你了。”
和风细雨潜入梦……
院中不太平。
……
……
静海郡中,风雨已定。
一滩碎骨在地上零落。
几根茶叶在碎瓷片上受潮。
莫先生归剑入伞柄。
来自华英宫的武士,沉默抬走同伴的尸体。
温文尔雅的贵公子,怔然坐在地上。
直到屋里的人鱼贯而出,门窗外风声都渐远。
他才猛地惊醒,下意识地伸手一抓,抓住了面前之人的手腕:“秀章!”
柳秀章并不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他的手,直到他的手放开。
曾经温软无骨的纤白手腕,现在却是那么的冷硬,可以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脏跳动。
万万不曾想到,弱柳扶风的柳秀章,有一天可以跟“力量”这样的词语联系到一起。
但她方才破窗而入,那惊艳绝伦的袖中刀,的确影响了战局的走向。
晏抚张了张嘴:“秀章……”
柳秀章淡淡地看他一眼:“鲍玄镜布局在你身边,选择在今夜伤害你,不是因为你很重要。是为了影响晏相。”
“同理,我奉华英宫之命前来,是为了让晏相不受影响。”
“晏公子莫要生出什么误会。”
“还有,请称柳姑娘,或者柳楼主,哪怕全名‘柳秀章’。”
她转身自往外走:“晏府家大业大,让人说闲话不好。”
晚风终于推拢了门,也间断了晏抚看着苍茫夜色的视线。
这次告别很轻,但也很重。
……
……
嘭!
姜无量的金身佛躯,再一次砸上了铜门。
大齐天子移履而近,拄以礼剑穿佛躯,但狠狠地钉在了铜门上——
第(2/3)页